人总是要面对过去的。
无论是悲伤的，悔恨的，还是羞愧的，这些都终究是要一笔一划，刻在自己身上。
因为只有这样才知道痛，人也因此才能够得到成长。
唯痛苦使人铭记。
对于李承欢来说，错的，他已经后悔过无数次了，但每次再站在北亭山的山门前的时候，他伸出的推门的手，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放下。
他不敢。
他怕门的那边，那棵白栀树下的俏影，在自己打开门后便消失不见。
其实李承欢明白的，嬴初墨说他放不下，其实哪有人比他更懂呢？毕竟是他亲手刺穿了自家师姐的丹海，师尊也是在他的面前，持剑与魔尊一同被天雷轰灭。
他最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但懂，不意味着放得下。
有些事，本就是能够理解，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
不切实际的希望在无数次失望后便成了梦魇，成了他无论如何斩灭的……心魔。
李承欢练的合纵剑，他的师尊……便是合纵剑大家公孙衍的养女，公孙墨染。
当年他拜入北亭山，他的便宜师尊公孙墨染问他悟的什么剑意。李承欢想了想，看向手中的那柄春秋白帝剑，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逍遥。”
他记得那时他那个便宜师尊可生气了，逍遥剑乃是道家的剑意。他一个合纵剑传人，去习个道家的剑意算什么？
天下大势，连横分阴阳，合纵定乾坤，纵横家乃是百家之首，尽管现在没落了，分成合纵连横两道了，但也没有磕碜到要学别家剑意的意思。
但李承欢不愿，他执意要悟。
人情世故，姻缘纠葛，他累了，学得逍遥剑也是有着任天下动荡，我自逍遥的意思。
但最后呢？
师尊死了和师姐都死了，成了自己化不开的心魔，那逍遥剑意，倒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
所以无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李承欢都怕，怕那扇门后的一袭白衣如画的师姐，又是浮生泡影。
直到他家的小娘子拉着他，跨过北亭山山门，到他那个师姐面前，被洛君然伸出一只手点过额头埋怨的时候，李承欢才反应过来。
“……君……然？”
“叫师姐啊，说了只能两个人的时候叫名字的……”
少女抱着青花瓷瓶，幽幽怨怨地说道，小嘴撅起。
“回来了，师妹师弟？”
这句话是对李承欢和嬴初墨一起说的。
洛君然款款道，几分大家闺秀的模样，落落大方。
嬴初墨抓着少年的一角，眼眸闪烁不停，小手隐隐护在少年身前，露出一小截光洁的皓腕。
她是从师尊的口中知道李承欢之所以倒在大秦北域，是为了寻那个师姐，至于什么原因，师尊倒也没说。
本来她连师尊都认不得的……这不是笑话，嬴初墨是被李承欢领上山的，那时公孙墨染已经下山游历去了，可以说少女一身合纵剑都是李承欢教的。
要不是那个师尊使出了只有他们三个人会的合纵剑，嬴初墨也不会相信那个年纪轻轻的绝美女子便是她的未见面的师尊公孙墨染。
她寻到李承欢时他是受了伤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说实话嬴初墨现在是对她这个师姐有淡淡的敌意的，当初她懂少年的心意，所以主动下山，把他让给她，但是结果呢？
李承欢被一剑捅穿了丹海……尽管避开了要害，但要不是师尊出手，她的少年此生便于修道无缘。
我把所爱的，挚爱的让给你你就是这么对他的？
所以嬴初墨才有几分生气，但知道少年心中还有她也无可奈何。尽管她并不知道洛君然这么做是为了李承欢好。
“师姐……不是在北域魔境吗？……”
李承欢恍惚了一下眸子，伸出手压下嬴初墨扬在她身前的小手，无视她撅起的小嘴巴，将手放在她的小脑袋上揉了揉。
少女琉璃般的眸子间的幽怨更加深了。
……说了不能欺负初墨的。
李承欢不懂此世发生了什么导致他本该在北域的师姐，现在就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不过……那样也好，他也省得担心。
本来他是打算闭关修炼一段时日，但现在看来倒是不必那么急了，回来了就好。
至于魔尊……他总有一天是要持剑斩杀的，李家三百六十方青冢，再加上前世师尊的债，他不会……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那时……师姐临近渡劫……所以被心魔遮蔽了心智，刺了小白一剑……是……师姐太笨了，竟然被心魔控制……小白的伤，好了吗？”
洛君然问道，明丽的眸子眨了眨，有几分俏皮的意味。
李承欢顺着的她的目光看去，尽头是嬴初墨的有些迷惘的小脸。
这样啊，是要自己配合她吗？
“……嗯，好了……经师尊医治，好得差不多了，师姐不必在意……”
“师尊？你见过师尊了？”
“准确来说是墨儿见到了。”
“尽管经历了些许波折，但我的伤好了，既然师姐不是有意为之，那便算了，同门一场，我也不能刺你一剑。”
李承欢盖在嬴初墨的小脑袋上的手揉了揉，像摸小猫一样。
“……墨儿。”
“墨儿……便是早些年在北亭山研习的小师妹嬴初墨，现为大秦帝王……我想师姐不会不知道。”
“还是托师姐的福，我才能够与师妹婚配，所以那一剑，师姐便更不需要在意了。”
“小白……我……我那时心魔退去，再想去寻你时，北域已经没有你的身影了。想着你或许回到北亭山了，所以才回来，却在途中听闻秦王与李家十三子婚配的消息……你们果然……”
“但……但是，小白……”
洛君然的明亮灵动的眸子明暗交杂，还想说些什么。
“小白，是师尊第一次见我时我一身白衣，她才那么叫我的。尽管这么多年来我也穿了别的衣服，但她习惯了，我也就任凭她这么叫，师姐你顺了她的叫法我也不在意，毕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但如今墨儿已是我妻……师姐这么叫，不太妥吧。”
李承欢的言语客气，带着些规劝的味道，但在洛君然听来却有着淡淡的……疏离。
白裙少女的身子猛颤了一下，灵动的眸子间顿时有水雾弥漫。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一般，但她不愿少年发现，于是转过身，抱着青花瓷瓶朝屋内走去。
“不……不妥……，不妥就不叫了，小白……师弟就安心做你帝王夫婿去吧！”
洛君然银牙微咬，越走越快，眼眸在她自己都未曾注意下逐渐红了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就……冷漠了……
变心了？
是不是那些，悲伤的，失落的，后悔的，都是假的？
亏我那么心疼你……
大混蛋！
明明我都……，我都跨过世界来找你了……，你却……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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